书评精选丨听袁行霈先生讲唐诗 ——读《唐诗风神及其他》

《唐诗风神及其他》是袁行霈先生于2004年在香港城市大学的演讲结集，共十讲。其中的六讲，包括“唐诗风神”，“百年徘徊——初唐诗歌的创作趋势”，“诗国高峰——盛唐气象与盛唐时代”，“走下高峰之后的探索——中唐诗歌的新趋势”，“在沉沦中演进——晚唐诗歌的创作趋向”，“《春江花月夜》与《琵琶行》”，连起来就是一部极精简的唐诗史，既有对唐诗全局的纵向的观照，又有对每一时段的横截面的探讨，还有对具体问题的细致入微的剖析。

何谓唐诗？“它是一种具有特定风神的、以唐朝的诗为基础但又超越了唐朝这个朝代年限的诗。”何谓风神？“‘风神’乃是文艺作品内在特质之艺术外现，是文艺作品给予读者的一种总体艺术感受，偏重于言外象外的、能给读者以无限想象余地的艺术感发力量。”探讨唐诗风神，“意在探讨唐诗的艺术精髓所在，指出唐诗之所以成为唐诗的特征”。

      与唐代历史的发展相呼应，结合唐诗发展的轨迹、主要特色，学界一般都将唐诗分为初、盛、中、晚四期。如就诗歌主流而言，初唐诗歌较多沿袭六朝的余韵，不大反映社会普遍关心的问题，而是在诗歌的写作技巧上倾注太多的精力；盛唐诗歌以描绘江山、塞漠和政治大局为特点，气象宏伟；中唐诗歌以描绘广阔的社会生活场景中某些小画面为其特点，积极关注社会与政治；而晚唐诗歌则以表现文人的日常生活、刻画文人内心深处的波澜为特点，多是对盛世的回顾与叹惋。

 然而初、盛、中、晚唐四期的诗歌，并不是全然断开、毫无关联的。初唐诗歌为盛唐诗歌的繁盛积蓄力量，盛唐诗歌内孕育着中唐诗歌变化的因子，中唐诗歌的某些特质发展到晚唐成为诗歌界的主流。往前追溯，唐诗承六朝诗歌发展而来；往后延伸，唐诗对宋元明清诗歌深有影响。如在分析中唐诗歌的第二种新趋势是日常生活色彩增强，特别是文人生活趣味浓厚时，指出盛唐杜甫的诗作即具有先驱意义，中唐韦应物、张籍、白居易诗作这方面的特色鲜明，韩愈、柳宗元、孟郊亦不乏描写日常生活的诗作。其实这种风格的开端是陶渊明。此风格延续至晚唐，更加突出：表现文人日常生活情趣的诗歌意象，从中唐开始逐渐增加，到晚唐其数量已到了不可忽视的地步，构成晚唐诗歌的主要特色之一。这种风格还极大地影响到宋诗。

 晚唐诗人总体上与政治关系比较疏远，有人被排斥在政治权力之外，有人则自愿地避开政治。反映在诗作中，各有不同的倾向，如李商隐沉浸于个人感情的旋涡中，陆龟蒙多关注个人身边的日常琐事，温庭筠更多流连市井。

     考证浪子诗人温庭筠道德品行声明不佳的缘由，主要是妒贤嫉能的宰相令狐绹的陷害。由温为开端，串联起一批浪子诗人（或文人），如宋柳永、元关汉卿、明冯梦龙、清李渔。他们共同的特征是浪迹市井之中，倾心于市井文艺，在正统文人圈子中没有应得的位置，却在秦楼楚馆中赢得了好名。这主要源于城市经济的繁荣，市民生活的丰富，市井文化的多样，正统思想的减弱。温诗明显有词化的倾向，带有词的韵味与情调。温诗的成就在于此，温诗影响有逊于温词、远不及李诗（温庭筠与李商隐并称“温李”）亦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