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的书信张恨水——《张恨水书信》序

编辑:陈子善    时间:2023-1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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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书信》

谢家顺、张伍、张明明 辑注

《张恨水书信》共三百余通,起讫时间则为1926年至1966年。张恨水1924年以九十万言的章回小说《春明外史》一举成名,1967年初逝世,这部书信集几乎涵盖了张恨水整个丰富多彩的文学创作生涯。

从古到今,在没有互联网的漫长岁月里,人们的各种交往,包括互致问候、传递信息、交流思想、讨论学术、表达情感的主要载体,就是书信。书信又有书简、手札、信函、尺素、彩笺等多种雅称。古人咏书信的千古名句甚多,如“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唐·杜甫句)、“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唐·陈玉兰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宋·晏殊句)、“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宋·李清照句)等等,举不胜举。即便到了今天的互联网时代,“微信”不也就是“书信”的当代版么?只是不用“笔”和“纸”来书写罢了。我就有几通发给一位友人的“微信”,被他收入纸质的友朋书信集中了。

从中国近现代文学史这个角度视之,凡卓有成就的作家和学者,无不是书写书信的大家。鲁迅、周作人、胡适、茅盾、巴金、沈从文……哪位没有留下大量引人入胜的书信?鲁迅生前就出版了与许广平的《两地书》,殁后次年又出版了《鲁迅书简》手稿影印本。周作人生前也出版了《周作人书信》。有影响的现代作家书信选集,1930年代有孔另境编《现代作家书简》,鲁迅还为之作序;1940年代末则有平衡(平襟亚)编的《作家书简》和以学者书简为主的《名家书简》。这一系列书信集的先后问世,对研究这些现代作家的思想、交游和创作都是不可或缺的。因此,搜集、整理、释读现代杰出作家的书信,就成了研究这些作家必不可少的一环。而编订这些作家的文集,尤其是全集时应有书信卷,也就成了题中应有之义。

张恨水是20世纪上半叶中国通俗文学极具影响力的大家。从《春明外史》到《金粉世家》,从《啼笑因缘》到《夜深沉》,从《八十一梦》到《山窗小品》,大江南北,京派海派,谁人不知张恨水?张恨水创作之勤,成就之大,影响之深远,在中国现代通俗文学领域里几乎不作第二人想,皇皇六十四卷本的《张恨水全集》(2019年1月北岳文艺出版社版)就是一个极为有力的证明。然而,《张恨水全集》也有一个明显的不足,即没有书信卷。而缺少了书信卷,《张恨水全集》就名符其实的“不全”了。这个令人遗憾的空白,现在终于由谢家顺兄编注的这部《张恨水书信》填补了。

《张恨水书信》分“编辑、读者间通信”“与报刊编辑通信”“同事、朋友间通信”和“与亲属、子女间通信”四大部分,共三百余通,起讫时间则为1926年至1966年,正好整整四十年。张恨水1924年以九十万言的章回小说《春明外史》一举成名,1967年初逝世。因此,这部书信集几乎涵盖了张恨水整个丰富多彩的文学创作生涯,堪称蔚为大观。

张恨水是大小说家、大散文家,同时也是十分了不起的编辑家,他先后主编了北京《世界日报·明珠》《世界晚报·夜光》、上海《立报·花果山》、南京《南京人报·南华经》、重庆《新民报·最后关头》等副刊。而张恨水编辑副刊的一个鲜明特色,就是在副刊上不断以通信的形式与读者互动。我不敢说这是张恨水的首创,但确实是张恨水与广大读者交流的一个颇为有效的方式。于是,我们看到了张恨水在《明珠》上连载《春明外史》时,如何吸引了广大读者,而广大读者又如何不断对《春明外史》提出批评和建议,如小说中的地名之误、引诗之误,还有“小朋友”指出的《春明外史》第二集第八回中一个细节前后矛盾,张恨水均虚心接受。除此之外,《明珠》的宗旨、《明珠》开辟“诗之讨论”专刊、张恨水笔名的由来、副刊为何少刊短篇小说、“戏谈”与“戏评”有何不同,等等,张恨水也都在与读者通信中一一陈述。张恨水与读者之间这么多通信,虽然早已公开发表,但谢家顺兄精心搜集,首次编集,不仅集中展示了一个与读者平等探讨,对读者耐心解答,勇于向读者致歉的虚怀若谷的张恨水的新形象,同时也展示了《春明外史》等张恨水连载小说有趣的诞生和修改过程,这些都是我们以前所根本不知道的。

《张恨水书信》所收的信札中,与各地报刊编辑同仁和友朋间的通信,也占了一个相当的比例。其中一部分,如致钱芥尘、汤笔花、余大雄、郑逸梅等有名编辑的信札,尽管已在各种报刊上发表,但搜集并非易事。还有一部分,如致姚民哀、刘半农、左笑鸿、华林、张九皋、郑拾风、曹聚仁等通俗文学和新文学名家的通信,均为首次发现。这些信札从各个不同角度体现了张恨水在不同历史时期的交游、人脉和所关心的文事,同样具有不容忽视的史料价值。

在各种书信中,家书带着天然的私密色彩,同时,其真实性也就特别强。《张恨水书信》中所收的致亲属、子女的通信都是首次公开,虽然数量不是很多,但其中充溢着晚年张恨水的亲情和爱心。他1965—1966年间致女儿张明明和张蓉蓉的那些信,先用毛笔后用钢笔书写,手颤已几不能成文,但问寒问暖、牵肠挂肚依旧,深切的想念之情不能不令人为之动容。

读这部《张恨水书信》,我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段里,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与现代通俗作家的创作不受重视、备受冷遇以至大量散失一样,他们的书信也是如此遭遇。迄今为止,有多少通俗作家,即便是大家,出版过书信集?好像都没有。自从范伯群先生提出中国现代文学“多元共生”“双翼齐飞”论至今,已经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共识,但通俗文学这一翼包括作家书信在内的史料的大量缺失,也是不争的事实。多少有价值的关于通俗文学方方面面的信札湮没了,这是令我深为感叹的。

因此,我要强调的是,作为张恨水作品整理和出版史上第一部张恨水书信集,虽然姗姗来迟,终于来了。我们终于能够在小说张恨水和散文张恨水之外,又读到了书信张恨水,这实在是件值得庆幸和有意义的事。尽管可以肯定,《张恨水书信》所收录的还只是张恨水一生所写的为数相当可观的书信中的一小部分,但它对于研究张恨水的生活、交游和创作,进而对于研究整部中国现代通俗文学史所起到的重要作用,是完全可以预期的。

《张恨水书信》的编注者谢家顺兄长期从事张恨水研究,广泛占有张恨水史料,编撰了较为翔实的《张恨水年谱》。这次又与张恨水四子张伍先生、长女张明明女士通力合作,辑注了这部《张恨水书信》,使这些书信特别是家书以原貌呈现给读者。全书图文并茂,增加了这部书信集的史料性和可读性。

谢家顺兄嘱我为这部充满温度和风雅的《张恨水书信》写篇序,我不是专门研究张恨水的,虽然也曾为他编过几本书,但是谢兄盛情难却,故不揣浅陋,写了上述这些话,不当之处,祈盼方家指教。

(作者:陈子善,上海市文史研究馆馆员,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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